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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三回 赌棋枰瓶儿输钞 觑藏春潘氏潜踪

金瓶梅小说(崇祯本-插图)作者:兰陵笑笑生发布:福哥

2018-5-26 11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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詞曰:

心中難自泄.暗裡深深謝.未必娘行.恁地能賢哲.衷腸怎好和君說.

說不願丫頭.願做官人的侍妾.他堅牢望我情真切.豈想風波.果應了他心料者.

話說一日臘盡春回.新正佳節.西門慶賀節不在家.吳月娘往吳大妗子家去了.午間孟玉樓.潘金蓮都在李瓶兒房裡下棋.玉樓道:『咱們今日賭甚麼好.』

金蓮道:『咱們賭五錢銀子東道.三錢銀子買金華酒兒.那二錢買箇豬頭來.教來旺媳婦子燒豬頭咱們吃.說他會燒的好豬頭.只用一根柴禾兒.燒的稀爛.』

玉樓道:『大姐姐不在家.卻怎的計較.』

存下一分兒.送在他屋裡.也是一般.』

說畢.三人下棋.下了三盤.李瓶兒輸了五錢.金蓮使繡春兒叫將來興兒來.把銀子遞與他.教他買一壇金華酒.一箇豬首.連四隻蹄子.吩咐:『送到後邊廚房裡.教來旺兒媳婦蕙蓮快燒了.拿到你三娘屋裡等著.我們就去.』

玉樓道:『六姐.教他燒了拿盒子拿到這裡來吃罷.在後邊.李嬌兒.孫雪娥兩箇看著.是請他不請他.』

金蓮遂依玉樓之言.

不一時.來興兒買了酒和豬首.送到廚下.蕙蓮正在後邊和玉簫在石台基上坐著.撾瓜子耍子哩.來興兒便叫他:『蕙蓮嫂子.五娘.三娘都上覆你.使我買了酒.豬頭連蹄子.都在廚房裡.教你替他燒熟了.送到前邊六娘房裡去.』

蕙蓮道:『我不得閒.與娘納鞋哩.隨問教那箇燒燒兒罷.巴巴坐名兒教我燒.』

來興兒道:『你燒不燒隨你.交與你.我有勾當去.』

說著.出去了.玉簫道:『你且丟下.替他燒燒罷.你曉的五娘嘴頭子.又惹的聲聲氣氣的.』

蕙蓮笑道:『五娘怎麼就知道我會燒豬頭.栽派與我.』

於是起到大廚灶裡.舀了一鍋水.把那豬首蹄子剃刷乾淨.只用的一根長柴禾安在灶內.用一大碗油醬.並茴香大料.拌的停當.上下錫古子扣定.那消一箇時辰.把箇豬頭燒的皮脫肉化.香噴噴五味俱全.將大冰盤盛了.連姜蒜碟兒.用方盒拿到前邊李瓶兒房裡.旋打開金華酒來.玉樓揀齊整的.留下一大盤子.並一壺金華酒.使丫頭送到上房裡.與月娘吃.其餘三人坐定.斟酒共酌.

正吃中間.只見蕙蓮笑嘻嘻走到跟前.說道:『娘們試嘗這豬頭.今日燒的好不好.』

金蓮道:『三娘剛才誇你倒好手段兒.燒的且是稀爛.』

李瓶兒問道:『真箇你只用一根柴禾兒.』

蕙蓮道:『不瞞娘們說.還消不得一根柴禾兒哩.若是一根柴禾兒.就燒的脫了骨.』

玉樓叫繡春:『你拿箇大盞兒.篩一盞兒與你嫂子吃.』

李瓶兒連忙叫繡春斟酒.他便取碟兒揀了一碟豬頭肉兒遞與蕙蓮.說道:『你自造的.你試嘗嘗.』

蕙蓮道:『小的自知娘們吃不的咸.沒曾好生加醬.胡亂罷了.下次再燒時.小的知道了.』

便磕了三箇頭.方才在桌頭旁邊立著.做一處吃酒.

到晚夕月娘來家.眾婦人見了月娘.小玉悉將送來豬頭.拿與月娘看.玉樓笑道:『今日俺們下棋耍子.贏的李大姐豬頭.留與姐姐吃.』

月娘道:『這般有些不均了.各人賭勝.虧了一箇就不是了.咱們這等計較:只當大節下.咱姊妹這幾人每人輪流治一席酒兒.叫將郁大姐來.晚間耍耍.有何妨礙.強如賭勝負.難為一箇人.我主張的好不好.』

眾人都說:『姐姐主張的是.』

月娘道:『明日初五日.就是我起先罷.』

李嬌兒占了初六.玉樓占了初七.金蓮占了初八.金蓮道:『只我便宜.那日又是我的壽酒.卻一舉而兩得.』

問著孫雪娥.孫雪娥半日不言語.月娘道:『他罷.你們不要纏他了.教李大姐挨著罷.』

玉樓道:『初九日又是六姐生日.只怕有潘姥姥和他妗子來.』

月娘道:『初九日不得閒.教李大姐挪在初十罷了.』

眾人計議已定.

話休絮煩.先是初五日.西門慶不在家.往鄰家赴席去了.月娘在上房擺酒.郁大姐供唱.請眾姐妹歡飲了一日方散.到第二日.卻該李嬌兒.就挨著玉樓.金蓮.都不必細說.須臾.過了金蓮生日.潘姥姥.吳大妗子.都在這裡過節頑耍.看看到初十日.該李瓶兒擺酒.使繡春往後邊請雪娥去.一連請了兩替.答應著來.只顧不來.玉樓道:『我就說他不來.李大姐只顧強去請他.可是他對著人說的:「你每有錢的.都吃十輪酒兒.沒的俺們去赤腳絆驢蹄.」似他這等說.俺們罷了.把大姐姐都當驢蹄看承.』

月娘道:『他是恁不成材的行貨子.都不消理他了.又請他怎的.』

於是擺上酒來.眾人都來前邊李瓶兒房裡吃酒.郁大姐在旁彈唱.當下.吳大妗子和西門大姐.共八箇人飲酒.只因西門慶不在.月娘吩咐玉簫:『等你爹來家要吃酒.你打發他吃就是了.』

玉簫應諾.

後晌時分.西門慶來家.玉簫替他脫了衣裳.西門慶便問:『娘往那去了.』

玉簫回道:『都在六娘房裡和大妗子.潘姥姥吃酒哩.』

西門慶問道:『吃的是甚麼酒.』

玉簫道:『是金華酒.』

西門慶道:『還有年下你應二爹送的那一壇茉莉花酒.打開吃.』

一面教玉簫把茉莉花酒打開.西門慶嘗了嘗.說道:『正好你娘們吃.』

教小玉.玉簫兩箇提著.送到前邊李瓶兒房裡.蕙蓮正在月娘旁邊侍立斟酒.見玉簫送酒來.蕙蓮俐便.連忙走下來接酒.玉簫便遞了箇眼色與他.向他手上捏了一把.這婆娘就知其意.月娘問玉簫:『誰使你送酒來.』

玉簫道:『爹使我來.』

月娘道:『你爹來家多大回了.』

玉簫道:『爹剛才來家.因問娘們吃酒.教我把這一壇茉莉花酒.拿來與娘們吃.』

月娘問:『你爹若吃酒.房中放桌兒.有見成菜兒打發他吃.』

玉簫應的.往後邊去了.

這蕙蓮在席上站了一回.推說道:『我後邊看茶來.與娘們吃.』

月娘吩咐道:『對你姐說.上房揀妝裡有六安茶.頓一壺來俺們吃.』

這老婆一箇獵古調走到後邊.玉簫站在堂屋門首.努了箇嘴兒與他.老婆掀開簾子.進月娘房來.只見西門慶坐在椅子上吃酒.走向前.一屁股就坐在他懷裡.兩箇就親嘴咂舌做一處.婆娘一面用手攥著他那話.一面在上噙酒哺與他吃.便道:『爹.你有香茶再與我些.前日與我的都沒了.我少薛嫂兒幾錢花兒錢.你有銀子與我些兒.』

西門慶道:『我茄袋內還有一二兩.你拿去.』

說著.西門慶要解他褲子.婦人道:『不好.只怕人來看見.』

西門慶道:『你今日不出去.晚夕咱好生耍耍.』

蕙蓮搖頭說道:『後邊惜薪司擋路兒~柴眾.咱不如還在五娘那裡.色絲子女.』

於是玉簫在堂屋門首觀風.由他二人在屋裡做一處頑耍.

不防孫雪娥從後來.聽見房裡有人笑.只猜玉簫在房裡和西門慶說笑.不想玉簫又在穿廊下坐的.就立住了腳.玉簫恐怕他進屋裡去.便支他說:『前邊六娘請姑娘.怎的不去.』

雪娥鼻子裡冷笑道:『俺們是沒時運的人兒.騎著快馬也趕他不上.拿甚麼伴著他吃十輪酒兒.自己窮的伴當兒伴的沒褲兒.』

正說著.被西門慶房中咳嗽了一聲.雪娥就往廚房裡去了.

這玉簫把簾子欣開.婆娘見無人.急伶俐兩三步就叉出來.往後邊看茶去.須臾.小玉從後邊走來叫:『蕙蓮嫂子.娘說你怎的取茶就不去了.』

婦人道:『茶有了.著姐拿果仁兒來.』

不一時.小玉拿著盞托.他提著茶.一直來到前邊.月娘問道:『怎的茶這咱才來.』

蕙蓮道:『爹在房裡吃酒.小的不敢進去.等著姐屋裡取茶葉.剝果仁兒來.』

眾人吃了茶.這蕙蓮在席上.斜靠桌兒站立.看著月娘眾人擲骰兒.故作揚聲說道:『娘.把長麼搭在純六.卻不是天地分.還贏了五娘.』

—文.—又道:『你這六娘.骰子是錦屏風對兒.我看三娘這麼三配純五.只是十四點兒.輸了.』

—人.—被玉簫惱了.說道:『你這媳婦子.俺們在這裡擲骰兒.插嘴插舌.有你甚麼說處.』

—書.—把老婆羞的站又站不住.立又立不住.緋紅了面皮.往下去了.正是:

誰人汲得西江水.難洗今朝一面羞.

—屋.—這裡眾婦人飲酒.至掌燈時分.只見西門慶掀簾子進來.笑道:『你們好吃.』

吳大妗子跳起來.說道:『姐夫來了.』

連忙讓座兒與他坐.月娘道:『你在後邊吃酒罷了.女婦男子漢.又走來做甚麼.』

西門慶道:『既是恁說.我去罷.』

於是走過金蓮這邊來.金蓮隨即跟了來.西門慶吃得半醉.拉著金蓮說道:『小油嘴.我有句話兒和你說.我要留蕙蓮在後邊一夜兒.後邊沒地方.看你怎的容他在你這邊歇一夜兒罷.』

金蓮道:『我不好罵的.沒的那汗邪的胡亂.隨你和他那裡肏搗去.好嬌態.教他在我這裡.我是沒處安放他.我就算依了你.春梅賊小肉兒他也不容.你不信.叫了春梅問他.他若肯了.我就容你.』

西門慶道:『既是你娘兒們不肯.罷.我和他往山子洞兒那裡過一夜.你吩咐丫頭拿床鋪蓋.生些火兒.不然.這一冷怎麼當.』

金蓮忍不住笑了:『我不好罵出你來的.賊奴才淫婦.他是養你的娘.你是王祥.寒冬臘月行孝順.在那石頭床上臥冰哩.』

西門慶笑道:『怪小油嘴兒.休奚落我.罷麼.好歹叫丫頭生箇火兒.』

金蓮道:『你去.我知道.』

當晚眾人席散.金蓮吩咐秋菊.果然抱鋪蓋.籠火.在山子底下藏春塢雪洞裡.

蕙蓮送月娘.李嬌兒.玉樓進到後邊儀門首.故意說道:『娘.小的不送.往前邊去罷.』

月娘道:『也罷.你前邊睡去罷.』

這婆娘打發月娘進內.還在儀門首站立了一回.見無人.一溜煙往山子底下去了.正是:

莫教襄王勞望眼.巫山自送雨雲來.

這宋蕙蓮走到花園門首.只說西門慶還未進來.就不曾扣門子.只虛掩著.來到藏春塢洞兒內.只見西門慶早在那裡秉燭而坐.婆娘進到裡面.但覺冷氣侵人.塵囂滿榻.於是袖中取出兩枝棒兒香.燈上點了.插在地下.雖故地下籠著一盆碳火兒.還冷的打兢.婆娘在床上先伸下鋪.上面還蓋著一件貂鼠禪衣.掩上雙扉.兩箇上床就寢.西門慶脫去上衣白綾道袍.坐在床上.把婦人褪了褲.抱在懷裡.兩隻腳蹺在兩邊.那話突入牝中.兩箇摟抱.正做得好.卻不防潘金蓮打聽他二人入港了.在房中摘去冠兒.輕移蓮步.悄悄走來竊聽.到角門首.推開門.遂潛身悄步而入.也不怕蒼苔冰透了淩波.花刺抓傷了裙褶.躡跡隱身.在藏春塢月窗下站聽.良久.只見裡面燈燭尚明.婆娘笑聲說:『冷鋪中舍冰.把你賊受罪不濟的老花子.就沒本事尋箇地方兒.走在這寒冰地獄裡來了.口裡銜著條繩子.凍死了往外拉.』

又道:『冷合合的.睡了罷.怎的只顧端詳我的腳.你看過那小腳兒的來.象我沒雙鞋面兒.那箇買與我雙鞋面兒也怎的.看著人家做鞋.不能彀做.』

西門慶道:『我兒.不打緊.到明日替你買幾錢的各色鞋面.誰知你比你五娘腳兒還小.』

婦人道:『拿甚麼比他.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.還套著我的鞋穿.倒也不在乎大小.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.』

金蓮在外聽了:『這箇奴才淫婦.等我再聽一回.他還說甚麼.』

又聽彀多時.只聽老婆問西門慶說:『你家第五的秋胡戲.你娶他來家多少時了.是女招的.是後婚兒來.』

西門慶道:『也是回頭人兒.』

婦人說:『嗔道恁久慣牢成.原來也是箇意中人兒.露水夫妻.』

這金蓮不聽便罷.聽了氣的在外兩隻胳膊都軟了.半日移腳不動.說道:『若教這奴才淫婦在裡面.把俺們都吃他撐下去了.』

待要那時就聲張罵起來.又恐怕西門慶性子不好.逞了淫婦的臉.待要含忍了他.恐怕他明日不認.『罷罷.留下箇記兒.使他知道.到明日我和他答話.』

於是走到角門首.拔下頭上一根銀簪兒.把門倒銷了.懊恨歸房.晚景題過.

到次日清早晨.婆娘先起來.穿上衣裳.蓬著頭走出來.見角門沒插.吃了一驚.又搖門.搖了半日搖不開.走去見西門慶.西門慶隔壁叫迎春替他開了.因看見簪銷著門.知是金蓮的簪子.就知晚夕他聽了出去.這婦人懷著鬼胎.走到前邊.正開房門.只見平安從東淨裡出來.看見他只是笑.蕙蓮道:『怪囚根子.誰和你呲那牙笑哩.』

平安兒道:『嫂子.俺們笑笑兒也嗔.』

蕙蓮道:『大清早晨.平白笑的是甚麼.』

平安道:『我笑嫂子三日沒吃飯.眼前花.我猜你昨日一夜不來家.』

婦人聽了此言.便把臉紅了.罵道:『賊提口拔舌見鬼的囚根子.我那一夜不在屋裡睡.怎的不來家.』

平安道:『我剛才還看見嫂子鎖著門.怎的賴得過.』

蕙蓮道:『我早起身.就往五娘屋裡.只剛才出來.你這囚在那裡來.』

平安道:『我聽見五娘教你醃螃蟹.說你會劈的好腿兒.嗔道五娘使你門首看著賣簸箕的.說你會咂得好舌頭.』

把婦人說的急了.拿起條門閂來.趕著平安兒繞院子罵道:『賊汗邪囚根子.看我到明日對他說不說.不與你箇功德也不怕.狂的有些褶兒也怎的.』

那平安道:『耶嚛.嫂子.將就著些兒罷.對誰說.我曉得你往高枝兒上去了.』

那蕙蓮急起來.只趕著他打.不料玳安正在印子鋪走出來.一把手將閂奪住了.說道:『嫂子為甚麼打他.』

蕙蓮道:『你問那呲牙囚根子.口裡白說六道的.把我的胳膊都氣軟了.』

那平安得手往外跑了.玳安推著他說:『嫂子.你少生氣著惱.且往屋裡梳頭去罷.』

婦人便向腰間荷包裡.取出三四分銀子來.遞與玳安道:『累你替我拿大碗燙兩箇合汁來我吃.把湯盛在銚子裡罷.』

玳安道:『不打緊.等我去.』

一手接了.連忙洗了臉.替他燙了合汁來.婦人讓玳安吃了一碗.他也吃了一碗.方才梳了頭.鎖上門.先到後邊月娘房裡打了卯兒.然後來金蓮房裡.

金蓮正臨鏡梳頭.蕙蓮小意兒.在旁拿抵鏡.掇洗手水.殷情侍奉.金蓮正眼也不瞧他.蕙蓮道:『娘的睡鞋裹腳.我卷平收了去.』

金蓮道:『由他.你放著.叫丫頭進來收.』

便叫秋菊:『賊奴才.往那去了.』

蕙蓮道:『秋菊掃地哩.春梅姐在那裡梳頭哩.』

金蓮道:『你別要管他.丟著罷.亦發等他們來收拾.歪蹄潑腳的.沒的沾汙了嫂子的手.你去扶侍你爹.爹也得你恁箇人兒扶侍他.才可他的心.俺們都是露水夫妻.再醮貨兒.只嫂子是正名正頂轎子娶將來的.是他的正頭老婆.秋胡戲.』

這婦人聽了.正道著昨日晚夕他的真病.於是向前雙膝跪下.說道:『娘是小的一箇主兒.娘不高抬貴手.小的一時兒存站不的.當初不因娘寬恩.小的也不肯依隨爹.就是後邊大娘.無過只是箇大綱兒.小的還是娘抬舉多.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.隨娘查訪.小的但有一字欺心.到明日不逢好死.一箇毛孔兒裡生下一箇疔瘡.』

金蓮道:『不是這等說.我眼裡放不下砂子的人.漢子既要了你.俺們莫不與爭.不許你在漢子跟前弄鬼.輕言輕語的.你說你把俺們踩下去了.你要在中間踢跳.我的姐姐.對你說.把這樣心兒且吐了些兒罷.』

蕙蓮道:『娘再訪.小的並不敢欺心.到只怕昨日晚夕娘錯聽了.』

金蓮道:『傻嫂子.我閑的慌.聽你怎的.我對你說了罷.十箇老婆買不住一箇男子漢的心.你爹雖故家裡有這幾箇老婆.或是外邊請人家的粉頭.來家通不瞞我一些兒.一五一十就告我說.你大娘當時和他一箇鼻子眼兒裡出氣.甚麼事兒來家不告訴我.你比他差些兒.』

說得老婆閉口無言.在房中立了一回.走出來了.剛到儀門夾道內.撞見西門慶.說道:『你好人兒.原來昨日人對你說的話兒.你就告訴與人.今日教人下落了我恁一頓.我和你說的話兒.只放在你心裡.放爛了才好.為甚麼對人說.乾淨你這嘴頭子就是箇走水的槽.有話到明日不告你說了.』

西門慶道:『甚麼話.我並不知道.』

那婦人瞅了一眼.往前邊去了.

這婦人嘴兒乖.常在門前站立.買東買西.趕著傅夥計叫傅大郎.陳敬濟叫姑夫.賁四叫老四.因和西門慶勾搭上了.越發在人前花哨起來.常和眾人打牙犯嘴.全無忌憚.或一時叫:『傅大郎.我拜你拜.替我門首看著賣粉的.』

那傅夥計老成.便驚心兒替他門首看著.過來叫住.請他出來買.玳安故意戲他.說道:『嫂子.賣粉的早晨過去了.你早出來.拿秤稱他的好來.』

婆娘罵道:『賊猴兒.裡邊五娘.六娘使我要買搽的粉.你如何說拿秤稱二斤胭脂三斤粉.教那淫婦搽了又搽.看我進裡邊對他說不說.』

玳安道:『耶嚛.嫂子.行動只拿五娘嚇我.』

一回又叫:『賁老四.我對你說.門首看著賣梅花菊花的.我要買兩對兒戴.』

那賁四誤了買賣.好歹專心替他看著賣的叫住.請他出來買.婦人立在二層門裡.打門廂兒揀.要了他兩對髩花大翠.又是兩方紫綾閃色銷金汗巾兒.共該他七錢五分銀子.婦人向腰裡摸出半側銀子兒來.央及賁四替他鑿.稱七錢五分與他.那賁四正寫著帳.丟下走來替他錘.只見玳安來說道:『等我與嫂子鑿.』

一面接過銀子在手.且不鑿.只顧瞧這銀子.婦人道:『賊猴兒.不鑿.只顧端詳甚麼.你半夜沒聽見狗咬.是偷來的銀子.』

玳安道:『偷到不偷.這銀子到有些眼熟.倒象爹銀子包兒裡的.前日爹在燈市裡.鑿與賣勾金蠻子的銀子.還剩了一半.就是這銀子.我記得千真萬真.』

婦人道:『賊囚.一箇天下.人還有一樣的.爹的銀子怎的到得我手裡.』

玳安笑道:『我知道甚麼帳兒.』

婦人便趕著打.玳安把銀子鑿下七錢五分.交與賣花翠的.把剩的銀子拿在手裡.不與他去了.婦人道:『賊囚根子.你敢拿了去.我算你好漢.』

玳安道:『我不拿你的.你把剩下的.與我些兒買果子吃.』

那婦人道:『賊猴兒.你遞過來.我與你.』

哄和玳安遞到他手裡.只掠了四五分一塊與他.別的還塞在腰裡.一直進去了.

自此㠯後.常在門首成兩價拿銀錢買剪截花翠汗巾之類.甚至瓜子兒四五升裡進去.分與各房丫鬟並眾人吃.頭上治的珠子箍兒.金燈籠墜子.黃烘烘的.衣服底下穿著紅𫄉綢褲兒.線捺護膝.又大袖子袖著香茶.香桶子三四箇.帶在身邊.見一日也花消二三錢銀子.都是西門慶背地與他的.此事不必細說.這婦人自從金蓮識破他機關.每日只在金蓮房裡.把小意兒貼戀.與他頓茶頓水.做鞋腳針指.不拿強拿.不動強動.正經月娘後邊.每日只打箇到面兒.就到金蓮這邊來.每日和金蓮.瓶兒兩箇下棋.抹牌.行成夥兒.或一時撞見西門慶來.金蓮故意令他旁邊斟酒.教他一處坐了頑耍.只圖漢子喜歡.正是:

顛狂柳絮隨風舞.輕薄桃花逐水流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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