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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四回 避马房侍女偷金 下象棋佳人宵夜

金瓶梅小说(崇祯本-插图)作者:兰陵笑笑生发布:福哥

2018-5-26 11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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詞曰:

晝日移陰.攬衣起.春幃睡足.臨寶鑒.綠鬟繚亂.未斂裝束.

蝶粉蜂黃渾褪了.枕痕一線紅生玉.背畫闌.脈脈悄無言.尋棋局.

話說敬濟眾人.同傅夥計前邊吃酒.吳大妗子轎子來了.收拾要家去.月娘款留再三.說道:『嫂子再住一夜兒.明日去罷.』

吳大妗子道:『我連在喬親家那裡.就是三四日了.家裡沒人.你哥衙裡又有事.不得在家.我去罷.明日請姑娘眾位.好歹往我那裡坐坐.晚夕走百病兒家來.』

月娘道:『俺們明日.只是晚上些去罷了.』

吳大妗子道:『姑娘早些坐轎子去.晚夕同走了來家就是了.』

說畢.裝了一盒子元宵.一盒子饅頭.叫來安兒送大妗子到家.李桂姐等四箇都磕了頭.拜辭月娘.也要家去.月娘道:『你們慌怎的.也就要去.還等你爹來家.他吩咐我留下你們.只怕他還有話和你們說.我是不敢放你去.』

桂姐道:『爹去吃酒.到多咱晚來家.俺們怎等的他.娘先教我和吳銀姐去罷.他兩箇今日才來.俺們來了兩日.媽在家還不知怎麼盼望.』

月娘道:『可哥的就是你媽盼望.這一夜兒等不的.』

李桂姐道:『娘且是說的好.我家裡沒人.俺姐姐又被人包住了.寧可拿樂器來.唱箇與娘聽.娘放了奴去罷.』

正說著.只見陳敬濟走進來.交剩下的賞賜.說道:『喬家並各家貼轎賞一錢.共使了十包.重三兩.還剩下十包在此.』

月娘收了.桂姐便道:『我央及姑夫.你看外邊俺們的轎子來了不曾.』

敬濟道:『只有他兩箇的轎子.你和銀姐的轎子沒來.從頭裡不知誰回了去了.』

桂姐道:『姑夫.你真箇回了.你哄我哩.』

那陳敬濟道:『你不信.瞧去不是.我不哄你.』

剛言未罷.只見琴童抱進氈包來.說:『爹家來了.』

月娘道:『早是你們不曾去.這不你爹來了.』

不一時.西門慶進來.已帶七八分酒了.走入房中.正面坐下.董嬌兒.韓玉釧兒二人向前磕頭.西門慶問月娘道:『人都散了.怎的不教他唱.』

月娘道:『他們在這裡求著我.要家去哩.』

西門慶向桂姐說:『你和銀兒亦發過了節兒去.且打發他兩箇去罷.』

月娘道:『如何.我說你們不信.恰象我哄你一般.』

那桂姐把臉兒苦低著.不言語.西門慶問玳安:『他兩箇轎子在這裡不曾.』

玳安道:『只有董嬌兒.韓玉釧兒兩頂轎子伺候著哩.』

西門慶道:『我也不吃酒了.你們拿樂器來.唱〖十段錦兒〗我聽.打發他兩箇先去罷.』

當下四箇唱的.李桂姐彈琵琶.吳銀兒彈箏.韓玉釧兒撥阮.董嬌兒打著緊急鼓子.一遞一箇唱〖十段錦〗『二十八半截兒』吳月娘.李嬌兒.孟玉樓.潘金蓮.李瓶兒都在屋裡坐的聽唱.

唱畢.西門慶與了韓玉釧.董嬌兒兩箇唱錢.拜辭出門.『留李桂姐.吳銀兒兩箇.這裡歇罷.』

忽聽前邊玳安兒和琴童兒兩箇嚷亂.簇擁定李嬌兒房裡夏花兒進來.稟西門慶說道:『小的剛送兩箇唱的出去.打燈籠往馬房裡拌草.牽馬上槽.只見二娘房裡夏花兒.躲在馬槽底下.唬了小的一跳.不知甚麼緣故.小的每問著他.又不說.』

西門慶聽見.就出外邊明間穿廊下椅子上坐著.一面叫琴童兒把那丫頭揪著跪下.西門慶問他:『往前邊做甚麼去.那丫頭不言語.李嬌兒在旁邊說道:『我又不使你.平白往馬房裡做甚麼去.』

見他慌做一團.西門慶只說丫頭要走之情.即令小廝搜他身上.琴童把他拉倒在地.只聽滑浪一聲.從腰裡掉下一件東西來.西門慶問:『是甚麼.』

玳安遞上去.可霎作怪.卻是一錠金子.西門慶燈下看了.道:『是頭裡不見了的那錠金子.原來是你這奴才偷了.』

他說:『是拾的.』

西門慶問:『是那裡拾的.』

他又不言語.西門慶心中大怒.令琴童往前邊取拶子來.把丫頭拶起來.拶的殺豬也似叫.拶了半日.又敲二十敲.月娘見他有酒了.又不敢勸.那丫頭挨忍不過.方說:『我在六娘房裡地下拾的.』

西門慶方命放了拶子.又吩咐與李嬌兒領到屋裡去:『明日叫媒人即時與我賣了這奴才.還留著做甚麼.』

李嬌兒沒的話說.便道:『恁賊奴才.誰叫你往前頭去來.三不知就出去了.你就拾了他屋裡金子.也對我說一聲兒.』

那夏花兒只是哭.李嬌兒道:『拶死你這奴才才好哩.你還哭.』

西門慶道罷.把金子交與月娘收了.就往前邊李瓶兒房裡去了.

月娘令小玉關上儀門.因叫玉簫問:『頭裡這丫頭也往前邊去來麼.』

小玉道:『二娘.三娘陪大妗子娘兒兩箇.往六娘那邊去.他也跟了去來.誰知他三不知就偷了這錠金子在手裡.頭裡聽見娘說.爹使小廝買狼筋去了.唬的他要不的.在廚房裡問我:「狼筋是甚麼.」教俺每眾人笑道:「狼筋敢是狼身上的筋.若是那箇偷了東西.不拿出來.把狼筋抽將出來.就纏在那人身上.抽攢的手腳兒都在一處.」他見咱說.想必慌了.到晚夕趕唱的出去.就要走的情.見大門首有人.才藏入馬坊裡.不想被小廝又看見了.』

月娘道:『那裡看人去.恁小丫頭原來這等賊頭鼠腦的.就不是箇台孩的.』

且說李嬌兒領夏花兒到房裡.李桂姐甚是說夏花兒:『你原來是箇傻孩子.你恁十五六歲.也知道些人事兒.還這等懵懂.要著俺裡邊.才使不的.這裡沒人.你就拾了些東西.來屋裡悄悄交與你娘.就弄出來.他在旁邊也好救你.你怎的不望他題一字兒.剛才這等拶打著好麼.乾淨傻丫頭.常言道:穿青衣.抱黑柱.你不是他這屋裡人.就不管你.剛才這等掠掣著你.你娘臉上有光沒光.』

又說他姑娘:『你也忒不長俊.要是我.怎教他把我房裡丫頭對眾拶恁一頓拶子.有不是.拉到房裡來.等我打.前邊幾房裡丫頭怎的不拶.只拶你房裡丫頭.你是好欺負的.就鼻子口裡沒些氣兒.等不到明日.真箇教他拉出這丫頭去罷.你也就沒句話兒說.你不說.等我說.休教他領出去.教別人笑話.你看看孟家的和潘家的.兩箇就是狐狸一般.你怎鬥的他過.』

因叫夏花兒過來.問他:『你出去不出去.』

那丫頭道:『我不出去.』

桂姐道:『你不出去.今後要貼你娘的心.凡事要你和他一心一計.不拘拿了甚麼.交付與他.也似元宵一般抬舉你.』

那夏花兒說:『姐吩咐.我知道了.』

按下這裡教唆夏花兒不題.

且說西門慶走到前邊李瓶兒房裡.只見李瓶兒和吳銀兒炕上做一處坐的.心中就要脫衣去睡.李瓶兒道:『銀姐在這裡.沒地方兒安插你.且過一家兒罷.』

西門慶道:『怎的沒地方兒.你娘兒兩箇在兩邊.等我在當中睡就是.』

李瓶兒便瞅他一眼兒道:『你就說下道兒去了.』

西門慶道:『我如今在那裡睡.』

李瓶兒道:『你過六姐那邊去睡一夜罷.』

西門慶坐了一回.起身說道:『也罷.也罷.省的我打攪你娘兒們.我過那邊屋裡睡去罷.』

於是一直走過金蓮這邊來.金蓮聽見西門慶進房來.天上落下來一般.向前與他接衣解帶.鋪陳床鋪.展放鮫綃.吃了茶.兩箇上床歇宿不題.

李瓶兒這裡打發西門慶出來.和吳銀兒兩箇燈下放炕桌兒.擺下棋子.對坐下象棋兒.吩咐迎春:『拿箇果盒兒.把甜金華酒篩下一壺兒來.我和銀姐吃.』

因問:『銀姐.你吃飯.教他盛飯來你吃.』

吳銀兒道:『娘.我不餓.休叫姐盛來.』

李瓶兒道:『也罷.銀姐不吃飯.你拿箇盒蓋兒.我揀妝裡有果餡餅兒.拾四箇兒來與銀姐吃罷.』

須臾.迎春都拿了.放在旁邊.李瓶兒與吳銀兒下了三盤棋.篩上酒來.拿銀鐘兒兩箇共飲.吳銀兒叫迎春:『姐.你遞過琵琶來.我唱箇曲兒與娘聽.』

李瓶兒道:『姐姐不唱罷.小大官兒睡著了.他爹那邊又聽著.教他說.咱擲骰子耍耍罷.』

於是教迎春遞過色盆來.兩箇擲骰兒賭酒為樂.擲了一回.吳銀兒因叫迎春:『姐.你那邊屋裡請過奶媽兒來.教他吃鐘酒兒.』

迎春道:『他摟著哥兒在那邊炕上睡哩.』

李瓶兒道:『教他摟著孩子睡罷.拿一甌子酒.送與他吃就是了.你不知俺這小大官好不伶俐.人只離開他就醒了.有一日兒.在我這邊炕上睡.他爹這裡略動一動兒.就睜開眼醒了.恰似知道的一般.教奶子抱了去那邊屋裡.只是哭.只要我摟著他.』

吳銀兒笑道:『娘有了哥兒.和爹自在覺兒也不得睡一箇兒.爹幾日來這屋裡走一遭兒.』

李瓶兒道:『他也不論.遇著一遭也不可知.兩遭也不可知.常進屋裡.為這孩子.來看不打緊.教人把肚子也氣破了.將他爹和這孩子背地咒的白湛湛的.我是不消說的.只與人家墊舌根.誰和他有甚麼大閒事.寧可他不來我這裡還好.第二日教人眉兒眼兒.只說俺們把攔漢子.象剛才到這屋裡.我就攛掇他出去.銀姐你不知.俺家人多舌頭多.今日為不見了這錠金子.早是你看著.就有人氣不憤.在後邊調白你大娘.說拿金子進我屋裡來.怎的不見了.落後.不想是你二娘屋裡丫頭偷了.才顯出箇青紅皂白來.不然.綁著鬼只是俺屋裡丫頭和奶子.老馮.馮媽媽急的那哭.只要尋死.說道:「若沒有這金子.我也不家去.」落後見有了金子.那咱才打了燈家去了.』

吳銀兒道:『娘.也罷.你看爹的面上.你守著哥兒慢慢過.到那裡是那裡.論起後邊大娘沒甚言語.也罷了.倒只是別人見娘生了哥兒.未免都有些兒氣.爹他老人家有些主就好.』

李瓶兒道:『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覷.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.說話之間.你一鐘我一盞.不覺坐到三更天氣.方才宿歇.正是:

得意客來情不厭.知心人到話相投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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